将军之怒(一)
萧平旌和齐衡是一起长大的。
很小的时候,萧平旌的母亲去世,平宁郡主带着齐衡前来吊唁。
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粉雕玉琢。
彼时的萧平旌,因为父兄皆在军中,家里老管家又溺爱,正是上树打鸟,下水捉鱼的顽劣年纪,长林王爷培养萧平章成为世子的消息,在京中曾引起轩然大波,许多前来祭奠的宗族子弟,都对着萧平旌,目光里皆是怜悯。
又没了母亲爹又偏心,成天就知道泥里打滚,这二公子的日子,以后看来不好过。
齐衡是很特殊的一个。
他没有对着萧平旌唉声叹气,看小弟弟哭得泪眼朦胧,齐衡从兜里掏出来一块手帕。
“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。不过王妃那么疼你,她一定不忍心看你如此难过。”
萧平章注意到了这个小朋友。
齐国公府的小公爷,传说三岁能识得万字,出了名的神童。少年老成,现如今不过七岁,已经是黎晖老先生门下亲传弟子。
萧平章心念一动,离开大堂跟上齐衡。
走过回廊,长林世子听见齐衡身边的小厮也在感叹萧平旌可怜。
齐衡摇摇头,他才不可怜,京城里天家子弟,数他以后过得最潇洒。
萧平章停住脚步。
有趣。
不多久,皇帝下了口谕,要求齐衡搬到长林王府,陪伴二公子读书。
到的那天,是个晴天。
一身素服的萧平旌站在门口对着齐衡,笑脸盈盈。
像太阳啊,齐衡想。
不过这份欣赏,很快就被打破了。原因无他,萧平旌真的是太皮了。
很多次,齐衡被迫中断读书,跑去花园里寻找不知道又藏在哪里的二公子。
有时候在枣树上,有时候在花丛里,有时候跑去王府外。
齐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,很烦萧平旌,每次看到他,一脸懵懂地对着他生气的面庞,他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。
时间久了,齐衡也知道,萧平旌不过想逗他开心罢了。
好景终不长,萧庭生接到琅琊阁的允许,让萧平旌上山去,是齐衡来到长林王府两年后。
只在母亲去世的时候掉过眼泪的二公子,抓着齐衡的手,在城门口哭得眼泪汪汪。
“元若,你一定要来看我啊。”
齐衡还没来得及答应,萧平旌已经被放上了远去的马车。
这一去,就是十年。
齐衡搬回国公府,继续过他一板一眼的日子。
十年间,齐衡听说萧平旌学成归来入了军营,听说萧平旌打了大胜仗,听说萧平旌自己独领一营,名曰,长庚。
听说萧平旌就要回来了,齐衡很开心,他日日打听,虽不知道萧平旌是否还记得自己。
但他没想到,再一次见到萧平旌,竟然是在那样的境况。
邕王妃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绑了齐国公威胁齐衡签婚书,大概是看着皇帝不好了,只为了证明没有人不敢不听他们的话。
“小公爷,如果今天你不签,送回国公府的,只会是齐国公的尸体,你们这样的人家,是没有资格反抗的。”
齐衡的手颤抖,他不想被迫娶一个压根没见过面的女子,更重要的是,这个女人不是他生命里的阳光。
他的阳光,尚远在千里之外。
笔尖就要接触到纸面的一刻,门外传来一声响。
“邕王妃好大的口气,那不知我萧平旌这样的人家,有没有资格反抗?”
久违的声音,齐衡知道自己得救了。
邕王妃显然也没想到,萧平旌就这样大剌剌走进大堂,不顾丝毫礼数。
他走进来,就像边塞的冷月照进帐篷的缝隙里,带着凉意。
也带着血腥气。
邕王妃还没来得及摆上长辈的架子,蜂拥而入的长庚营士兵,就已经将她团团围住。
“奉陛下旨意,因邕王贪赃枉法,邕王妃邹氏,一并打入天牢,听候审决。”
齐衡一直紧绷着的心,终于安放下来。
他向后仰倒,有个人,冲过来拥住了他。
萧平旌此行是奉旨秘密回京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了气焰嚣张的邕王一家,他最后的任务,是在皇帝,他的叔叔大行之时,以长庚军力,确保太子顺利登基。
齐衡晕倒那天晚上,整个京城都挂上了白布,等萧平旌有空来探视,已经是半月之后了。
齐衡一直病着,萧平旌跳窗进来时,他正巧在吃药,突然出现,吓了不为一跳。
“为什么不走门偏要走窗户?”齐衡不解。
“太麻烦了,还要递拜帖什么的,我马上就要回边疆了,元若,我来看看你。”
擅长掩藏自己情绪的齐衡,突然眼眶红了。
他扑进萧平旌的怀里,开始放声大哭,一切的委屈,在萧平旌紧紧搂住他的时候,就已经消失无踪。
“傻瓜,以后有我在,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,别怕。”
萧平旌一下一下拍在齐衡背上,像哄孩子一样,只是大约习惯了五大三粗的军人们,二公子的手劲略大。
很快,萧平旌再度跳窗离开,临走时,他给齐衡留下了一只海东青。
因萧平旌去往军营中断的通信,再度热火朝天地开展起来。
每次萧平章回京,萧平旌总让他带好多好多边境的小东西给齐衡,有时候是糕点,有时候是一把扇子,有时候是这,有时候是那,弄得兄长不胜其烦。
久而久之,连京城的百姓都知道,长林世子每次回京,都有一大车的东西,送到齐国公府。
托萧平旌的福,齐国公的日子变得更加顺畅。
身在帝位的萧元时,这时听到了一些传言。
长林王府如日中天,齐国公府虽没落,但清流之名仍在,长林世子如此对他交心,只怕目的不纯。
看了又看手中的密折,萧元时下定了决心,批了一个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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